男女主角分别是李无相赵喜的武侠仙侠小说《画皮帝王李无相赵喜后续+全文》,由网络作家“李无相”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李无相看了他一眼,拆开了,发现里面是一张折起来的符纸……不,倒像是个印鉴。半个巴掌大的一方,文字是“五岳之宝”。“我看你们金水家家户户供奉的都是灶王爷,灶王爷也是个神,但是个小神。我给你的这个呢,是供奉五岳真形大帝的真形道的道士用的宝印。五岳大帝是个大神啊,你只要揣着这个宝印,去帮赵奇请神就好。到了最后关头,那灶王爷刚想要下来,结果发现你怀里带着这张敲了正印的宝符,他一看,原来有这么一位大神在了,就不来了!”“你也练刀练剑对吧?你想想看,你用了真力一刀劈出去,结果劈了个空、刀势收不住,得有多难受?那妖人也是一样,请神请不下来,愿力反噬,重则成个废人,轻也要滞气呕血!我就趁他这难使神通的时候出手,嘿!逮个正着!”“那……曾大侠你不能也...
《画皮帝王李无相赵喜后续+全文》精彩片段
李无相看了他一眼,拆开了,发现里面是一张折起来的符纸……不,倒像是个印鉴。半个巴掌大的一方,文字是“五岳之宝”。
“我看你们金水家家户户供奉的都是灶王爷,灶王爷也是个神,但是个小神。我给你的这个呢,是供奉五岳真形大帝的真形道的道士用的宝印。五岳大帝是个大神啊,你只要揣着这个宝印,去帮赵奇请神就好。到了最后关头,那灶王爷刚想要下来,结果发现你怀里带着这张敲了正印的宝符,他一看,原来有这么一位大神在了,就不来了!”
“你也练刀练剑对吧?你想想看,你用了真力一刀劈出去,结果劈了个空、刀势收不住,得有多难受?那妖人也是一样,请神请不下来,愿力反噬,重则成个废人,轻也要滞气呕血!我就趁他这难使神通的时候出手,嘿!逮个正着!”
“那……曾大侠你不能也起个法咒、祭祀神灵之类,像传说里的神仙做法那样,叫他的祭祀做不成吗?我能帮他,也能帮你的,你可以教我祭祀的办法。”
“唉,我都说了,请神不是什么好事。再者说赵奇的祭祀请神法是他们然山独传,又不是人人都会的!”
李无相皱眉盯着这宝印符纸想了一会儿:“好吧,可是……要是灶王爷真想要下来,却发现是我带着大神的宝印,他生气了,那我怎么办呢?”
“欸!怎么会?”曾剑秋一拍大腿,“灶王爷是个小神,五岳大帝是个大神,都是神,关系好着呢,怎么会生气?”
我信你个鬼!
李无相记得赵奇的说法是,灶王爷之类的神灵原本都在东皇太一座下,那七位大神将东皇太一击败之后,他座下的神灵也就都被余下六部玄教斥为邪神异端了。要自己真带着这张宝符去,绝不会是像他说的那么轻松的。
他在心里微微出了口气。谨慎总是没错,这曾剑秋之前说话时大义凛然,到这时候又显得不择手段,倒不能说是个坏人,只是未必是个好的合作伙伴。
但可以从他身上再问点儿别的出来。
于是李无相摇了摇头:“曾……大侠,我家里遭了洪水,只有我一个人了。我倒不是怕别的,只是,我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愧对地下列祖列宗——”
曾剑秋一下子皱起眉。昨晚那人说符咒召了鬼,可见赵奇要做的事已经快要成了——是因为那符中的香火愿力满溢,才能引了凑巧在附近徘徊不去的鬼怪来。
那他实在是没什么功夫闲磨了。原以为这李继业心思纯良是很好哄的,可眼下看倒比自己想的要聪明惜命。事急从权,那就怪不得他了。
“要是你不帮我,不但愧对金水镇的父老乡亲,还愧对另一个人呢?”曾剑秋冷笑一声,向院内一指,“小子,去看看院里东边墙下放着什么。”
李无相飞快向门后瞥了一眼,然后看着曾剑秋,慢慢退回到邻院的门边转脸去看——
东边的墙根底下,躺着一长条几乎被淤泥裹满的东西,从里面流出来的水浸湿了一片地面,显然在那里放了有一会儿了。
他知道那里面包着什么——两柄双股猎叉、两副弓、两壶箭共计二十三支的箭、两柄腰刀、一对铸铁兽夹……这是他灭了王家满门之后,包裹着丢进河里的东西!
该深深地陷进淤泥里的!
这一瞬间他明白曾剑秋的脚上为什么全是泥泞了。
李无相松开双肩、挺直腰身,扯了扯胸前衣襟微笑起来:“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哈——”曾剑秋拖长声音笑了一下,端着碗起身走到李无相炒的那盆豆粉边,又给自己盛了半碗、冲了水,“镇上人说你们镇原本有个猎户家,前些日子忽然趁夜跑了,说是因为那屠户家原本是要给镇主缴纳新鲜虎骨的。”
“我想了想,总觉得事情是不是有点巧,可又说不上来哪里巧。后来我一想,猎户家隔壁还有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的……是不是这小姑娘做的?但这个小姑娘又怎么能把一家三个精壮汉子毁尸灭迹的呢?哦,过上几天你就来了。”
“寻常人不会多想,可你知道我见过多少离奇的凶杀情杀么?我在金水河里、你两家附近找了半夜,倒叫我找到这些东西了。瞧不出你这小伙子倒是杀伐果断,能为了心上人灭人满门,你们两个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李家湾被大水冲了之前?”
李无相沉默片刻,朝他走过去。曾剑秋面色不改,只看着他。但李无相从他身边走过到了灶房门口,慢慢将卸下的那扇门板又上上了,转身看曾剑秋:“你在威胁我?”
曾剑秋点点头:“好,关上门,说亮话。不是威胁,是胁迫。你不帮我这个忙,还有无数人要遭殃,为了这个大……算了,我也不好意思谈什么大义,为了这事,非常时候行非常手段!你是帮我除害,还是叫我把这事捅给你们镇主、赵奇?”
李无相忽然一笑:“你是个好人。把这事说出来只会害了个无辜的小姑娘,你不会的。”
曾剑秋也一笑:“你也是个好人,不帮我,就会害了这个无辜的小姑娘,你也不会的。小伙子,你要跟我比比谁的心肠硬么?”
他所说的对付赵奇的思路,倒是与自己原本所想的一样,甚至更好一些——等到祭祀即将完成时。这么一来,自己就或许能得到外邪所需要的完整的祭祀科仪了。
只有一个问题——这件事要由自己主导,不能留给曾剑秋任何可能干扰自己的余地。
李无相叹了口气:“曾大侠,赵奇说他是炼气的境界,你呢?”
“你想通了?哈哈,这你不用担心,我也是炼气的修为。”曾剑秋将粥糊一饮而尽,“你见到的寻常在江湖上走动的,大多是炼气的修为,可别皱眉头,你也学过武艺的,知道两个寻常人一个刀刃在手,一个弓弩在手,那较量起来,各自手段可是天差地别。”
“同是炼气,各门各派的本领不同,那就是所使的趁手家伙不同。譬如然山派擅长画符请神,我则擅长刀剑破邪!只要叫我找到机会,你放心,我绝对把你保下来!”
李无相点点头,犹豫着走近曾剑秋:“好吧,我帮你一个忙,那你也得帮我一个忙。”
说一句“真的”挺容易,但这话好像泡发了的豆子,一不小心就梗在喉咙里了。李无相笑了笑:“咱们可以努力把这件事变成真的。譬如说,我先给你说一个叫做‘怀露抱霞篇’的文章,要是你能先把这篇文章背下来,那我说的这些变成真的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薛宝瓶挺直了身子,睁大眼睛,慢慢吸入一口气:“你、你、你……要……要……教我……西、西、西……”
“修行。但修行有门槛,门槛就是先有个好身体。你慢慢记下我说的这些,然后养好你的身体,我就继续教你。”
薛宝瓶努力睁着眼,好叫眼眶里能容纳更多:“嗯!”
李无相给她说了两刻钟。怀露抱霞篇通篇二百四十六个字,如果是他的话只要一遍就记得住,但薛宝瓶听了六遍之后,只记住了前面的四十多字。于是李无相意识到,薛宝瓶可能并不大适合修行——这些文字并非寻常的文章,而天生有一种奇异力量。依着赵傀和赵奇的说法,“记得快不快”,就已经稍微看得出一个人的资质如何了。
但他仍旧耐心地教她用谐音或者联想的方法把前面的五十三个字记牢了,看着她自己坐在那儿聚精会神地反反复复念叨着、生怕忘了,才悄悄起身走回他住着的柴房里关上门窗。
脱困之后的这一个多月来,因为极度的饥饿感和体内驳杂的气息,他一直无法再继续修行。但因为赵奇叫他服下的小粒扶元保生丹的作用,现在他体会到了难得的沉静感。刚才跟薛宝瓶反复诵念怀露抱霞篇时,他体内的气息甚至不由自主地慢慢运行了起来,这都意味着,他重新上道了。
于是李无相盘坐在稻草榻上,依着在炉灶中时的模样微微合上眼,轻且悠长地吸入一口气。
在炉中时,他已经修到了“发真种”的境界,这相当于赵奇所说的“筑基”。此时重新顺畅运行功法,李无相发现自己比脱困之前更加精进。
那时候的他还有人身,是将脏腑精气汇聚于皮囊,保持人身上的精气不散,可此时他就只剩皮囊了,皮囊之下还有赵傀的那件以金线织成的宝贝,这似乎直接叫他进入了“发真种”之后的另一个阶段,“解九宫”的境界了。“赵喜”曾说赵傀是个快要结丹的炼气士,如果以广蝉子的标准划分,就正是这个“解九宫”将要修行圆满的时候了。
李无相运行真气时,的的确确感到了“九宫真空”——空荡荡的体内,似乎变成了他无尽宽广的经脉,脏腑气血都已化入皮囊之中。但如果是用人身、从“发真种”的境界踏踏实实地修至“解九宫”圆满的境界,他此时的体内应当是真气充盈的。可眼下却像是一座刚刚挖好的大湖,拥有着惊人的容量却空空如也,就连赵奇之前赐给他的那粒丹药,也完全用于清理这座大湖中原本丛生的野草与枝蔓了。
李无相回忆广蝉子中解九宫的修行诀要,试着慢慢吐纳调息、向空荡的体内汇聚灵气。但入定一个时辰之后再出定,他发现自己体内几乎没什么变化——在这一个时辰中自周遭汲取的灵气,只相当于向这大湖中降下了一两粒水滴而已。
按照广蝉子的正经修行法,这座大湖本应被一个人出生时的大部分元阳,或说先天一炁所炼化、填满的,此时再用后天灵气去填补,不知道究竟要填补到什么时候去。但这至少叫李无相安了心——他原本不知道自己变成了一张非人的画皮之后到底还能不能修行,而现在答案是确定的。那么一件事,只要有明确的解决办法,就并不算坏。
他微微吐出口气睁开眼睛,听到薛宝瓶还在院子里喃喃自语,似乎在背诵他教给她的那五十三个字。他叹了口气,正要起身,忽然发现天黑了。
不,不是天黑。就在这一瞬间,他的眼前变成了一片纯粹的黑暗,并非天黑或者闭上眼睛时那种尚且会看到无数飞舞的白点的景象。他敏锐的感知在此刻似乎全被剥夺了,无法分辨自己此刻是在站立着还是端坐着,仿佛他的躯体在这片纯粹而厚重的黑暗中也完全消失,仅余一个意识。
但他完全没有感到恐惧或者惊慌,甚至连惊讶、警惕这样的情绪也没有。相反,他感受到的是一种喜悦,一种贪婪的欲望稍得满足时的喜悦,以及,那种已熟悉了的宏大与空洞感。
是外邪。
外邪第一次出现时,是他被困在密室里、闻到赵喜身上的竹纸香、急切地想要找到办法摆脱困境的时候,那时它忽然降临,给予了自己一个确切的“概念”,帮助自己厘清了当时的状况。
第二次出现时是在前几天,他中了赵奇的迷药,在幻境中险些说出自己的身份,当时是他主动向外邪求助,它响应了。
“外邪”这个名字不美好,赵傀也说外邪会叫人发疯,但那两回的经历对李无相而言都是极大的帮助,因此他并不觉得这东西是什么了不得的威胁。相比于他的记忆中,另外一个世界里那些刻薄的上司、摆脱不掉的死亡风险,他身上的这个这个“外邪”甚至可以称得上团团和气。
但这些天里,李无相也会思考这么一个问题——
那两次,他都能够体会到外邪那种急切的贪婪,他能确定它是想要什么东西的。为自己提供的帮助,按照他的理解,似乎是对那种索取的提前投资,或者不想叫被它附身或寄居的自己死于非命。
但问题是,如果自己不再向它祈求什么了呢?如果自己一直不理会它的那种索取和贪婪,它会怎么样呢?
现在李无相知道答案了。在两次提供帮助之后,外邪展示了它另外的神通——将自己拉入了这里。没有任何预兆,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自己被剥夺了除去思考之外任何其他能力。
这种体验并不叫人高兴,但在拜赵奇为师之后,外邪的确是他想要弄清楚的下一件事。哪怕这是一柄随时都可能要落下的刀子,他也得要看清楚它究竟悬在哪里才能觉得安心。
于是,李无相在这么一片黑暗里,幻想着自己做了一个深深吸入一口气的动作,在意识中开口询问:“你想要什么?”
之后的几天时间里,李无相都在修习“广蝉子”。赵傀得到的这部道书并不完整,不少书页都有残缺,但李无相顺着书中主旨,加上自己的推测,倒没遇到什么大问题。
他觉得这部书初期所教授的内容并不十分深奥,主要是教人炼体,而且是特别有偏向的那一种。
在他的直觉里,淬炼身体,应当是一个比较均衡的过程,皮肤肌肉、五脏六腑,都应逐步得到加强,甚至说,脏腑之间才应该是根基,就好比保持了内脏、内分泌系统的健康,整个人的生理状况自然会改善。
但广蝉子这部书却首重皮肉的淬炼,甚至其中的气血运行之道,会叫人采集脏腑生机反馈躯壳皮囊。李无相因此猜测这部书可能是一种较为低级的炼气法门,还想象了一下著书者从前的处境——身处一种极度危险的环境,每天都面临生死搏杀,因而必修先以透支本源的方式淬炼皮囊好存活下来,之后再慢慢固本培元。
而他目前的境况与著书者当时十分类似。
这么短短几天的功夫,赵喜似乎已经恢复如初了,李无相才愈发意识到自己此前完全小瞧了她。
这洞府的二层虽然东西并不多,但从前赵傀和赵喜并不注重室内的整洁,因此地面上满是灰烬、炭渣,还稍有些从前留下的食物残渣。寻常人在这种环境中或许不会感到不适,但这些日子他每天服用一丸扶元保生丹,又勤勉修习广蝉子,身体已逐渐大好,五感变得更加敏锐了。
因此,这长期生活在一种极度清洁的环境中的躯体,就愈发无法忍受二层的杂乱和各种异味,于是叫上赵喜,将这屋子好好整理了一番。
地上和丹炉里的积灰,细小的碳渣,一层石室中那些枯骨,都是先装到麻袋里,之后提到门口、丢进外面的火海当中的。而这么沉甸甸的一麻袋,赵喜双手一拎就能背到背上,搬运四五次才只需要休息一回。
面对这么一个不谙世事,但又拥有野兽般直觉的同伴,李无相意识到目前广蝉子的修行法门可能真是最适合眼下状况的——他必须得叫自己尽量变得身强体健,才能安心地徐徐图之。
而说到清洁,李无相便想起了水。赵傀与赵喜原本居住的这二层,在角落里也是有一个石砌的水池的,其中的清水同样是从墙壁上渗出。
赵喜说,外头的火海时常也会有变化。这几天,火海还算是较为平静的,但再过些日子,那火海便会声势暴涨,甚至还会有更多巨木自高天倾塌,更助火势。但在这个过程当中,从墙壁中渗出的水反而会变多——从平时慢慢的一滴一滴,变成涓涓的细流。
十几年来她对这些习以为常,认为是世界规律的一部分,但李无相听了这些,却意识到这些似乎代表着这个世界并非真的已经灭世了。
有没有可能,他们正身处一场神灵们的战争当中?听赵喜的描述,就像是神灵们仍在高天之上激斗!火势一盛,反而有更多水流渗出……难道是一位火神和一位水神正在斗争么?那其他的地方,会不会尚未受到波及?
李无相将这个推测告诉了赵喜,她却并不显得怎么兴奋,或许也是因为她对外面究竟是什么样子完全没有确切的概念。
但李无相已开始为一次远行做准备。
广蝉子被保存在赵喜的手上,他就叫赵喜给他翻看了更后面的内容,想要瞧瞧还有什么有用的神通。可不看不知道,这么一看,才意识到广蝉子这部道书远比他想象的要邪门。
在目前的修行阶段,用脏腑精气反哺皮囊已经算是不走寻常路了,然而再看了后面的,才知道这部道书压根儿就没想要叫人去淬炼什么脏腑,而是就要抛弃它们的。
现在他修炼的第一阶段,名叫“发真种”,是借用脏腑精气来强化皮囊。第二阶段叫做“解九宫”,便是在皮囊当中存留神念,一步一步将诸身关窍印在皮囊之中,到了这一步,脏腑已经开始衰竭,而皮囊则愈发精纯圆满,可谓地地道道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再到名为“披金霞”的第三步,便是将三魂七魄也炼入皮囊之中,再结合其他仪式,彻底抛弃身体中的其他部分,这便相当于其他法门的“结丹”。
至此,这部广蝉子就已经算是大成,人就可以只存留这么一副“皮”,御风而行、变化万千,采补天地之间的灵气巩固自身。倘若能再学会一些别的法术,按照书中的说法,“乃成青囊仙”。
这书看得李无相直皱眉头,觉得这玩意儿十有八九是属于哪个邪道门派的邪典,不然不该这么诡异。但琢磨了一会儿,他还是决定把这东西练下去,哪怕此时还有一部别什么道书,他也还得练这玩意。
因为这个门邪典有一个让他无法拒绝的优点。
按照赵傀的说法,任何修行法门,都得需要大量资源去给修行人耗用。譬如他这几天,就多亏了还有三枚扶元保生丹,才能逐渐调理体内浊气与沉疴痼疾,叫躯体勉强进入适宜修行的状态。
但往后进行的话,如果是旁的法门,就会需要越来越多的资财助力修行。而这广蝉子虽然也需要消耗,消耗的却是十多年来逐渐长成、蕴含一个人先天一炁的脏腑之精——在目前这种状况下,几乎就算是可以自给自足了。
如此这般,又过了十天,赵喜对他的态度也慢慢发生变化。一开始并不亲近,还有些警惕之意,随后逐渐变得轻松随和起来,渐渐又向李无相追问“外邪”的来历,并在两人合力清扫了石室之后,每天都在丹炉中生起火,向他演示该如何用剩下的那些食材炼制他在下面吃的“行军丸”,搞得室内乌烟瘴气,熏得他眉头直皱。
又等到一个月的时候,李无相便知道广蝉子中所著的第一步,自己已经成了。
按照漏壶的滴水记时来算,当时应该是凌晨时,李无相正按照道书中所记载的吐纳调息——存想周身泛起微微金芒,叫气息自鼻窍中吸入,行经天突、玉堂、中庭,落入下丹田。之后却并不叫气息再行进以完成一个完整的周天,而存想这气息自丹田中沿着脉络向四肢百骸发散,进而化入皮肤之中。
李无相平时这样吐纳时,存想之后,尚需将气息缓缓吐出。但在某时某刻,他再这样存想时,却忽然感到胸、腹中微微一滞,随后身体当中便是一轻、一凉,仿佛从前堵住胸腹空腔的诸多关窍,一下子全部化开了——他这一口气吸入下丹田,自己的肌肤便是微微一热,又将这口气全排了出来。
他心中一动,再调息九次,已觉周身皮肤松快舒畅,而胸腹空空,似有雷鸣之声,便知道已到了广蝉子中所说的,“遍发真种,九宫真空”的境界了。
他没想到会这么快。赵喜说赵傀曾对她讲,到这一步,寻常人至少得需要一年的功夫,即便资质极佳,也不过快上月余,而自己直接就是这个“月余”了。
或许是因为身体的原主人长期服用那种“行军丸”,而里面已有些珍贵的药材了吧。虽然之前被饿死,身体虚弱,但体质却极为纯粹。而他又长期浑浑噩噩地活着,心思倒也称得上纯粹。两者相辅相成,再加上自己所推测的,如今外头可能正有神灵争斗、天地之间灵气充盈,才能快到这种地步吧。
石室已被重新布置过。上次清扫的时候,他将屏风在原本的位置又向后推了推,将那张木榻移到前边,赵喜便睡在木榻上守着丹炉中正在炼制的行军丸,而他用“百官”的袍服和空麻袋在地上为自己铺了一张床,如今他就坐在这张床上。
李无相缓缓睁开眼,盘坐的双腿稍一用力,就立即轻巧地从地上弹起。此刻,他觉得自己身轻如燕,忍不住想要找到一个空旷的地方狂奔一番,或者飞快地打上几趟拳,这便是广蝉子的“发真种”境界的效果。
不单是身体,就连他的五感,此时似乎也变得更加敏锐了。不过这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因为这一月来赵喜一直在炼行军丸,就连此时正在睡着,那丹炉中也燃着微红的炭渣以温养未成的丸药,所以室内一直有一股烟火气,而此时就更刺鼻了。
往常这时候,他就会去门边将石门稍稍推开一条缝、透一口气。外面虽有火海,又时常有巨木自天空中闷雷翻滚的浓郁火云里落下,但似乎因为这个洞府外面的一层禁制,吹进门内的风除去温热之外倒并不污浊。
李无相便再次走到门边,将石门轻松推开一条缝隙呼吸几次,然后将门关上,又走到屏风边。
如今他已能完全辟谷了,从今天起,他就打算按照约定将“发真种”这一境界的完整吐纳法教给赵喜。此时女孩正睡在木榻上,蜷着身子,仿佛在梦里也在畏惧些什么,却将麻袋制成的薄被踢在一旁。
李无相笑了笑,打算走过去为她盖上被子。但刚要迈步,他就停了下来,片刻的呆滞之后,觉得一股凉意从后背一直蹿到头顶。
他嗅到了一种极淡的味道。一种极淡极淡的……竹香气。
赵奇回到陈家厢房的屋内时,鞋子与下摆全叫泥水给沾湿了。这倒不是在路上湿的——他有出色的轻身功夫,今晚又有朦朦月色,路上的泥地水洼全看得一清二楚,直到回到陈家山墙外的时候,也只是鞋底有层稍厚的淤泥而已。
坏就坏在这层淤泥上。他出门时是在自己的房间给自己留了窗的,原本到了山墙下,飞身一纵、在墙上稍微借力,就能从窗跳进房内。但借力时鞋底那层淤泥一滑,倒是没摔在地上,却踏进了一个水洼,溅得下半身全是泥污。
他恨恨地将鞋子和道袍脱下来甩在地上,又叹了口气,将它们全部踢到床底,以免叫陈家人发现。
这些日子,他一直以超然世外的高人形象示人,为的就是叫陈家人摸不透自己的道行深浅,以免起了轻视之心。迄今为止他觉得自己都表现得不错——譬如这回,陈辛晚间向自己求助,那明天早晨就可以告诉他,那名叫李继业的年轻人的确是李家湾李家的小公子,这是自己随随便便就推断出来的,这就是神仙手段。
但要是叫他们发现了泥污了的鞋子和道袍,就会叫他们觉得,哦,赵仙师原来也会踩进烂泥里的?那跟咱们这些凡夫俗子也大差不差嘛!
一旦叫他们有了这种想法,难免就会有轻视之心、不再像从前一样恭顺。这些山野村夫,最是不知进退、刁蛮难缠的——这全是师父教给自己的,他一路行来,已明白师父说的的确有道理了。
想到师父,赵奇就又在房里焦躁地踱了几圈。
他此番驾临金水,就是为了寻找他师父赵傀。十四年前,师父忽然说自己找到了长生之法,要下山寻找一个宝地修成那法门。又点了一盏长生灯,叫弟子们每年往里面添上一百斤灯油,说倘若他修成了,那灯就会绽放霞光,要是人死了,那魂灯就会灭去,而后就带着镇派之宝“金缠子”离开了然山,那时自己才十六岁。
师兄弟们本以为师父最多几年之后就会回来——这世上除了偶然听说八部玄教有人举霞飞升,余下的大小宗派之中,何曾听闻过有人长生成仙的?
可谁都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十四年。没了镇派之宝金缠子,然山派的弟子们想要筑基就全得凭自己的天赋与丹药,但这世上哪来那么多的可造之材?即便有,也早就往八部玄教去了。因此这十四年来然山派日渐凋零,到去年的时候,就只剩他自己独自在然山上守着几间快要倾塌的屋子,以及师父的长生灯了。
然后,就在前些日子,那灯灭了。
赵奇因此知道师父该是死了。或许是练那什么异想天开的功法出了岔子,或许是被仇家杀了。修行路上,这些都是常事,但关键是,师父带下山的金缠子不但是能帮助寻常资质的人筑基的宝物,更是被下了“法帖”的。谁得到这件有法帖的宝物,谁就有了在八部玄教之外的地界开宗立派的资格,这是多少有道高人冒着人死道消的风险也要弄到手的东西!
他怀着万一的想法,觉得要师父真是死在某个隐秘洞府了、自己又能找到他,或许便能弄到金缠子,再把师父给好好安葬了。而后隐居避世,修行上几十年,要侥幸结了丹,就带着那金缠子找个偏僻荒芜的地方开宗立派,也算是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
他因此一路查找,真找到了师父留下的踪迹,然后便来到了金水。
金水这地方算是穷乡僻壤,但离八部玄教的地界却并不算远,赵奇觉得师父无论如何也不会选在这里避世修炼什么长生之法。可线索毕竟到这里就断了,他带着的钱粮也耗尽了,正巧镇主陈辛新接掌此处不过几年,正需要供奉一位神仙术士,他也就捏着鼻子留下了。
这些日子,他也不是闲坐着等什么好运撞上门,而是在筹谋一件事——将这事做成了,该就能确定师父的线索。
只是他要做的事,所需的代价却也不小,先是要三样供奉——龙、凤、虎。路过清江城时,他买到过一卷蛇蜕,鳞片有指甲大小,被他用做防雨的外裳,这是用得上的。金水镇里养鸡的不少,他已选了一只彩羽大公鸡,用从山上带下来的丹渣喂养在陈家后院,再过上几天灵性也就充足了。
现在唯独少的一样就是虎。龙非真龙,凤非真凤,这虎就一定要是新鲜的成年雄虎骨,否则事情做不成,反倒容易惹上邪祟。还有一样,则是贵人。这金水镇没什么贵气,但他看过镇主陈辛那个叫陈绣的女儿的八字,倒是勉强可用。
镇主陈辛看着是个女儿奴,可一个人既然能做镇主,就必然是识大体的。倒时只消说这事是为镇上驱除邪祟,再随意给他一粒什么丹丸说服下这个就能生个儿子,该会欣然同意。
前几天正是适合的日子,可恨镇上的屠户连夜逃了,这事也就耽搁了。但经过今夜,赵奇却觉得这一耽搁倒并非坏事了。
因为他找到了真正的贵人——这个李家湾叫李继业的小公子。
提起然山派,世人总觉得最擅长的手段是纸傀术,但其实然山弟子更擅长望气。刚才那孩子迷迷糊糊、磕磕绊绊地说话时,他就已在屋顶望了他的气——极贵!他就是因此确定了李继业的身份。若非是货真价实的镇主的儿子,不会有这种气相的。
之前他还疑惑这少年竟然能在洪水当中幸存下来,事情是不是有蹊跷,经过今夜这一望,疑惑倒是全没了——这种命中有这种贵气的人,只要不是被像自己一样的方外之人施了手段,那即便经历天灾人祸,也不过是多受些折磨而断不至于丧命的。
在此之前他还在想,要是这回事情没办成,下一步该怎么办。可如今有了这李继业,是连下一步也用不着想了。
只是有一点——这些天他每到夜晚就潜进陈家的厨房里,向备好的米面中洒些丹渣之类,为的就是培养陈绣的灵性。而这在李继业的身上就得更谨慎些。金水的人说李家湾的李家已做了近百年的镇主,底蕴深厚,这李继业不会像陈绣一样没见过什么世面,只怕是真正的丹药之类也是见过的。
且身具这种贵气之人,多是孤煞的命格,如今他一家人全横死了,只怕身边会有些冤亲债主之类作祟。要将他的灵性养得可用,只怕投入要更大些、时日要更久些。
赵奇又踱了几步,慢慢在床边坐下了。他决定明天光明正大地去看看那少年。要是个蠢笨如猪的,那事情自然好办。要真有点聪明劲儿,倒不如叫他拜自己为师,名正言顺地赐些丹药,等到最后……
想到这儿,赵奇叫自己轻轻出了口气。到最后一切都会收回来的……真要得了金缠子,结了丹,只要不像师父一样发疯,还有什么是得不到的?
后半夜的时候,薛宝瓶迷迷糊糊地听见院子里“砰”的一声响,吓得她一激灵。在床上坐起来竖着耳朵往外听,但再没别的什么动静,只有外屋门槛缝里的蛐蛐慢慢地又叫了起来,她就又睡下了,觉得或许是从镇外来的野猪拱了门板。
等到天蒙蒙亮,她打着哈欠打开厢房后门的时候,才发现是灶台烧垮了。
厢房是前后开门,她平时在院子里从后门进去,搬些柴火、食材之类,而等到再晚点,把前面的四扇门板拆开、用小凳子架上,就成了客人来“薛家店”吃饭时用的四张桌子。
灶台就盘在厢房进门的右手边。
在她三岁多刚能记事的时候,爹娘还在。那时候薛家店的生意还不坏,灶台没盘在这边,而在进门的左手边。有一天,她爹早上开门时看见一个道士睡在门外,蓬头垢面、脖子上还生着烂疮,就把道士背回了家,悉心照料小半月,喂些自制的糖水、草药,总算把他救活了。
道士康复之后,自称是拜司命真君的,也就是俗称的灶王爷。当初是看薛家店是一家食铺,拜的肯定也是灶王爷,才倒在门外求助。为了感激她爹的救命之恩,就帮她家看了看灶火,然后指点她爹另起一副炉灶,也就是现在这的这一副。
道士说,民间拜灶王爷,常常是往灶内投些吃食、活物祭祀,其实并不怎么管用。真正的供奉,该是灶火长燃不熄,这样香火才能穿透九天,抵达司命真君所在的妙境。
因此在盘了新灶之后,薛家店的这灶火就没熄过。这么一来自然是要多耗费许多的柴火,可生意却也真的好了起来,在薛宝瓶六岁的时候,家里重建了房子——现在她睡的这间东西屋、双耳房的青瓦房,就是那时候建起来的。
可好景不长,她爹在新房建起之后害了肺病,很快将她娘也传上了。拖上半年多,耗尽家里的钱财,双双去世。所幸金水镇在三十多年前曾闹过一阵子玄教,如今镇上的空宅颇多,因此并没人觊觎她家小镇东边的这套偏僻宅院,她就自己养活自己,磕磕绊绊地长到十七岁。
薛宝瓶记得她爹临死前的话。她爹说,道士说,供奉灶王爷香火不熄,是对当下、对子孙后代都有好处的事,即便是人死了,天魂也能随着香火往九天之上的妙境去。但这种供奉可不能轻易中断,要不然人的天魂往天上走了一半,灶火忽然熄了,那就不上不下、无着无落,要永世受着九天之上的罡风,不得转世的。
于是薛宝瓶就继续把这灶火烧了十多年,直到今天——
灶台的一角塌了,碎砖和黄土散落在地上。因为开了大口子,原本能焖烧一整夜的柴火也早就熄了,白灰因为热气扬了出来,地面上像下了雪似的。
她呆呆地看了一会儿,慢慢靠到门边、抱着膝盖坐到地上,不知道爹和娘现在有没有走到九天之上的妙境去。
又过一会儿,她才擦了擦眼角站起身,去灶台边收拾那些碎砖。今天当然是无法开门的了,但她刚才想,往后也不打算开门了。
爹娘去世之前并没能教给她什么手艺,她是在三年前时觉得,这灶烧也是烧着,才又把“薛家店”的板子挂上去。但她只知道怎么弄熟些瓜、菜之类,连面汤也只会做死面的。觉得再多添些荤腥、油水会更香些,可她自己都要偶尔靠糠、菜饱腹,荤腥油水自然也不能时常供应。于是只有一些从外地偶然经过的客商才会来这里混个肚饱,本地人是懒得光顾的,既然塌也塌了,就不如去镇外砍柴卖,也许过得比现在要好些。
她就这么一边打着喷嚏一边捡着碎砖,然后在白灰里看见一样东西。
金闪闪的,黄豆粒那么大小。她最初以为是烧化了的铜,但从灰里捻起来、吹了吹之后,却发现更像是一枚小小的茧。茧的外面,从前似乎包着一层皮,但在火里烧焦了,露出下面的一点金色。她拿着这东西走到门口儿,借着朝阳的光亮看,就能看清楚露出来的那一层金色了——
好像皮子的底下,还有一层是用极细极细的铜丝或者金丝编织而成的,再往里面,则像是塞满了的细丝线。
薛宝瓶愣了愣,想要把这东西拿到水缸边去洗一洗。但此时前面的门板未拆,屋子里还有些昏暗,她在水缸边不小心被地上的柴火绊了一下,伸手一撑灶台,这小东西就咚的一声掉进了一旁的一小盆公野鸡的血里去了。她忙把它捞了出来、放在碗里,又舀了些水进去想把这东西洗净。
清水注入,这东西上面沾染着的鸡血便在碗底漾了起来。薛宝瓶正想用手指搓干净,忽然发现那些漾出来的缕缕血丝,又一下子被这小球从露出铜丝的破口里吸了进去。她愣了一下,但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又瞧见这小球连着吸了两次,像鱼儿吸水似的把血丝全吞进去了。
这是个活物。
薛宝瓶轻而快地喘了几口气,转身慢慢坐在灶台上,侧脸看着碗里的这小东西。
她想起了爹娘,小时候的院子,四月的槐花,红彤彤的炉灶,从前这间屋子里热腾腾的水汽和说话声,然后一厢情愿地觉得这个小东西,不管是个蛾子的茧还是别的什么小虫子,也许是爹娘托灶王爷送给自己做伴的。
这么一想,她觉得心里稍微松快起来了,于是一边慢慢收拾,一边看这泡在水里的小东西。瞧见碗底的血丝全给它吸进去了,就在柴火上折一根枝子再蘸了点儿鸡血滴进去。
就这样,等到屋子快要收拾好的时候,她发现这东西好像稍微涨大了一点了。原本被烧焦的地方,黑色变浅了,之前露出底下金丝的破口处,也蒙上了一层极薄的粉色皮膜,好像新生出了皮肤。
与此同时她也知道为什么炉灶会烧塌了——她最后在灰堆里捡出来一块青砖,外面似乎原本雕刻了些符文之类,而里面则是中空的,分了两层,看起来就像是一间小屋子。只不过不管原来里头还放了什么,现在已全烧没了,断做两半。
薛宝瓶觉得这也许是当初那个道士指点爹娘另起炉灶时放在里面的,就好像平常人家翻盖房子的时候,也会往房梁或者地基里埋下辟邪驱鬼的符咒之类。只是这砖是空心的,可能因此不耐火,烧上十几年终于炸开,还炸塌了灶台。
于是她没把这两截断砖跟那些碎砖堆在一起,而跟那碗水一样,都小心翼翼地捧回屋子里,搁在了窗台上,才去院子里打水。
稍待片刻,碗中轻波漾起,小东西冒出一颗气泡——李无相吐了口气。
他神志混沌,意识像一团被蜷了起来的薄纱,他模模糊糊地知道自己已经摆脱了牢狱与火海,但他不能确定自己究竟在哪里。
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饿,超越一切、超越理智的饥饿感。那么几滴血液根本无法缓解饥饿,他想要更多的血肉。但另一个声音和意志压抑了他的这种本能,叫他暂时地再次蜷缩起来,焦躁难耐地等待着成长与进食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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